湖滨新区皂河镇的七堡村,是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村落。地处黄河故道与大运河之间的一道大堤上,与烟波浩渺的骆马湖隔河相望,河湖交错,风景优美。人文历史悠久。
七堡村,其“堡”字,不念碉堡的“堡(bao)”,而念“pu”,音同“普”。用这个字作为村落名称,在我市区域内较为少见,据本人调查,原宿迁县的范围内,只有原支口乡的康堡;双庄的白堡、八堡;果园场的三堡、六堡;加上七堡共六个自然村落。比起常见的庄、圩、墩、埝、滩、甸、台、场、群墙等村落名称,可谓是现代宿迁的罕见的特色地名。
那么,这个七堡村是怎么来的,它为何叫做这个奇怪的村名?
去年,某区巨资出版一部煌煌巨著,收入了七堡村的地名来历,在这部巨著中,将七堡村的来历说成是原名“十七里铺”,是因为距离皂河十七华里,后来简称为七里铺,再简称为七堡村。这就奇也怪哉了,皂河人看了,无不哈哈大笑,因为在皂河镇的镇区范围内,无论从东到西哪一个坐标,距离七堡村也无法凑够十七里,不足十里的路程说成是十七里,这也相差太大了吧。这部书的编著者大概是听过黄土高原上那首民歌:“提起家来家有名,家住在三十里铺村。”便想当然地认为,这七堡村和三十里铺的意思一样,不过就是自然村落的名称罢了。这样理解堡和铺的地名含义也非独宿迁独有,在某著名网站的史学版块上,也有所谓的专家专门论述黄河沿线地名中堡子和城堡的关系,被我好为人师地指导一番,倒也承认是自己错误。
其实,七堡村和果园场的三堡、六堡、双庄的白堡、康堡等古村落地名,都是宿迁古代黄河和运河水利工程的见证,在某种意义上,这些村落当初都是一级官方的行政设置。
在明代,黄河堤防最基层的一级单位就叫做“铺”,看守河道堤坝的人员叫做“铺夫”,曾经在宿迁治理过黄河的明代河道大臣潘季驯,在其著作《河防一览》中记载的当时情形是:“每堤三里,原设铺一座。每铺夫三十名,计每夫分守堤一十八丈”,根据这一记载,皂河镇七堡村,在明代的时候,应该叫做七铺,意思为第七个铺。潘季驯文中所说的河堤上间隔三里便设铺,应该是专指黄河河段,笔者查阅其他文献资料发现,后来的运河或者淮河等河段也设立铺所,但大多是十里才设一个铺。比如淮安市淮安区的三堡、二堡、一堡都是相隔十里。淮安区的这三个堡子和宿迁七堡相同,堡等同于铺。明清两代的河道总督以下分设道、厅、汛、堡四级,将明代的“铺”改作“堡”,每堡仍设30名堡夫,每四堡设一名称为“老人”的负责人。清代后期的堡子大多和墩相连,称为墩堡,墩堡有旱墩和水墩之分,但每个墩堡都筑有庞大的土墩,以备堤坝决口时用土,七堡村的大堤上原有五个庞大的土墩,至今仍有迹可循,当地人俗称五土牛,这个称呼中,也含有以犀牛镇水的象征意义。
清代宿迁的水利工程属于徐州道管辖,而徐州道以下共有四个厅,七个汛,宿迁境内的黄河段原有皂河汛、古城汛和白洋河汛,以此推断,七堡和康堡应该属于皂河汛管辖,而双庄的白堡、八堡、果园场的三堡和六堡均属于古城汛。清代嘉庆年《宿迁县志》记载,皂河汛设千总一员,协办一员,战守兵丁名。古城汛设把总一员,战守兵丁名。这两汛都隶属于淮徐河营。河兵受河营和厅、汛的双重管辖,负责堵口抢险、工程修筑等,实际上是一支专业技术队伍。徐淮之间的江苏黄河河段,清初原设6个河兵兵营,至乾隆二年(年)增至20营,有河兵名。堡夫雇自民间,负责巡堤捕鼠、抬土送文、栽柳护堤等,工作相对轻松,不过待遇也低于河兵。
明清两代,都有“四防二守”的堤防维护和修防体制。所谓四防,指昼防、夜防、风防、雨防,确保大堤时时有人巡守。二守是指官守和民守,官守便是官方设立的堡夫、河兵,两下通力合作;民守是指在汛期临时征发夫役,协助防守。堡夫的日常工作中,还有“签堤”的规定。所谓签堤,即在大堤上逐段用尖头细铁签进行锥探,及时发现大小洞穴,细细查勘,两面俱能出签者,给予重赏,然后再分层填实,确保大堤牢固。同时,当时堡夫还驯养猎犬,巡查堤岸,大力捕捉危害堤坝的獾、鼠、兔子之类的穴居动物,从而消除大堤隐患。故而,自古皂河一带猎手大多出自七堡,七堡村几乎家家有猎枪,直到现在禁枪禁猎,才逐渐杜绝这一习俗。
清代咸丰年间,黄河改道,宿迁境内黄河河道堤防水旱墩堡都已废除,但中运河河道依然保持着堤防守备制度,宿迁仍设中河厅,邳州为泇河厅,由于中运河是在黄河的遥堤和缕堤之间开凿,故而宿迁境内中运河河流走向基本与黄河相同,河工守备重点虽然由黄河转到运河,但黄河原有的工程设施和守备人员相应有部分保留,据光绪县志记载,此时的宿迁中河只剩下九座水墩堡,其中依然保留着皂河、支口、双庄、古城这些墩堡。
值得注意的是,在宿迁明代的沿河地名中,还有一些称之为“浅”的地方,这和堡子一样,也是属于水利工程的管理机构,“浅”多设立在黄河、运河的支流关节之处,如明代睢宁到宿迁睢水航道上的白浪浅,因为处在水运要冲之地,便非常有名。黄河水含沙量大,其他河道支流与黄河相通,经常会被淤浅而无法行船。于是官方就长期派驻民工,负责筑堰打坝,清理河泥,同时负责帮助过往船只拉拽牵缆,久而久之,形成了一个特殊工种,名曰浅夫,他们驻扎的地方名为浅舍,明嘉靖初年漕运总兵杨宏和谢纯合著的《漕运通志》中记载:宿迁县武家沟等浅凡二十一,每浅老人一名、夫一百名,什物二十八件,岁办桩木一千根、草十万束,树多寡不一。明代万历年间《宿迁县志》记载:皂河浅舍三所、新岗浅舍三所,小河口浅舍二所、港口浅舍二所、武家沟浅舍一所等,共十处浅舍。
很早以前有一位所谓研究宿迁历史的专家,把县志记载的“皂河浅舍三所”看作是皂河一带在明代有民居的见证,望文生义,以为浅舍是民间简陋的草房,其实大错,浅舍属于官方设立的浅夫们管理河道的居所。浅舍的建筑规模和规格,宿迁一带的资料不全,但邻近的高邮宝应一带的浅舍有翔实的记载:“每浅正房三间、火房三间、牌楼一座、井亭一座”,可见这浅舍应该是正规的官式建筑。由于清代以后废除了浅夫的设置,统一由堡夫取代,故而至今宿迁境内还保留“浅”字的地名基本看不到了,笔者走遍宿迁乡村,发现硕果仅存的只有黄墩镇魏场村南面的“大马浅自然村”,即使是在这里,也只有部分老年人还记得这个庄子名叫“马浅”或称“大马浅”,年轻人只是知道这里是魏场几组。由于这里是明代泇运河的起始河段直河的流经之地,经常淤浅,故而在此设置了马浅。大马浅便是马浅的浅舍所在。清初以后,泇运河被中运河取代,直河逐渐淤废成今天的阎河,但阎河边大马浅这个古地名一直流传下来,直到今天。
宿迁境内其他和浅舍有关的地名基本都已经消失,也有的被讹传为“前”或“滩”。大马浅自然村是境内独一无二的罕见地名,是明代泇运河在宿迁境内流经的见证,具有深厚的历史地理挖掘价值,笔者在此呼吁有关方面给以重点保护。
我国历史上一直以来都很注重水利工程资料的传承和保护,在这些堤防墩堡的资料中,有的甚至至今还能查到数百年前那些堡夫的名字,至于浅舍、闸坝、兵营的资料更是翔实细致,将这些和水利工程有关的地名、水利工程遗址、自然灾害遗址等方面的资料调查清楚,是目前地方历史研究工作中应该大力重视的论题之一。深入挖掘古地名的文化资源,树立正确的历史研究指导思想,严格杜绝以讹传讹的附会之作,追根求源,正本清源,弘扬真正的历史文化,做好罕见地名的保护工作,应该成为地方文化传承事业中一项意义非凡的内容。(宿迁市湖滨新区作协推荐)
王晓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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